于世界之中,在世界之外《iWeekly周末画报》
导语:
Gary Hume是同代英国杰出的画家和雕塑家,他曾就读于伦敦金史密斯学院,作为英国青年艺术家(YBA)的一员声名鹊起,随后于1999 年,代表英国参加第 48 届威尼斯双年展。自早期的代表性作品“门画”(Door Paintings)开始,他便在现实和想象的中间地带探索,徘徊于空灵的抽象和普通的日常生活之间,将世界的复杂性提取成图像的轮廓,并在其内部编织出流动的草蛇灰线。在某种意义上,他既身处于“门”外,也在“门”中,抬脚的瞬间,事物得以相遇。
英国艺术家Gary Hume在Sprüth Magers的个展《镜子和其他生物》(Mirrors and Other Creatures)开幕时值黄昏。行至伦敦市中心格拉夫顿街道的尽头,一栋古典的乔治亚风格的联排别墅,沿街的巨大落地玻璃隐隐透出艺术家的最新画作,从远处望去,它们被“抽象”成不同的图形轮廓——花朵、天鹅、各种鸟类和人的躯体。而走近望去,则得以看到画面内部所缠绕的各种细节:黑色轮廓蜿蜒的曲线,各种难以辨认的眼睛、头和喙的纠缠,低饱和度的灰色、棕色和淡粉色。Gary在他所创造出的简洁且开放的形式结构中,呈现出在具象和抽象之间的流动叙事,以及一种对自然世界的敏感性关注,它既是压倒性的,也内含克制。同期发生的还有两个展览以及在英国伦敦国家剧院与Burberry合作的空间装置,它们之间彼此勾连,并为互文,成为了解这位英国艺术家的重要线索。例如,Hazlitt Holland画廊以1993年为节点,展出了艺术家在随后6年的早期作品,他如何从著名的“门画”作品,转向对日常生活物件的关注。而Lyndsey Ingram画廊则展出了他1994年至2022 年的精选版画,作为一名出色的版画家,Gary对媒介、技法和纹理的探索也为其绘画语言和风格的塑造带来深刻影响。而在伦敦国家剧院的作品,则将观众带回到1990年那个由年轻的“YBA”所创造的将英国艺术推向的一个大胆开放和富有创造力的时代。该作品的灵感来自Gary于1990年的作品《Bays》,它曾经在1990年伦敦码头区的East Country Yard 艺术群展中展出,在这里,抽象医院的“门”被剪裁和缝合成类似入口和窗户的形状,被糖果绿色包围。以一种轻盈的姿态,将现代主义的美学和人类的情感的“不能承受之重”融合在一起。对此,Burberry 首席创意总监Daniel Lee提到:“Gary对色彩运用有着独特的感知,擅于将情感表达与艺术作品相融合,是一位极具魅力的艺术家。”可以说,Gary一直保持着对流行文化和社会环境的敏锐反应,在色彩、形式美学、心理和文化界限的阈值间不断探索,在大胆与克制、流动与稳定间找寻平衡。而作为90年代就开始在艺术界崭露头角的艺术家,Gary过去30多年的实践轨迹,也为我们管窥英国当代艺术和文化环境提供了一张独特的美学切片。这也与Burberry对英国艺术和文化的长久承诺之间产生时空的回响,Burberry一直与英国艺术家合作呈献在英国泰特美术馆和威尼斯双年展等展览作品,也包括对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支持。正如这次合作,既是回溯,也意味着新的时代演绎。我们在展厅角落一处略微拥挤的台阶上,顶着身后的沸腾人声,和艺术家Gary Hume聊了聊我们所身处的时间和空间,艺术、审美以及他的日常创作。
1、这次同期进行的三个展览既有你的新作也兼具一定的回顾性质,可否请你介绍一下它们的背景?
Gary Hume:其中一个展览是关于版画的,它来自于我不同时期的创作。我非常喜欢版画,这是一个极富美感的创作过程,从铺开、雕刻到印刷。它很迷人,装裱好的版画固然不错,但是当你亲手握住它时,它是美妙的。因为材料和里面的不同层次让它看上去非常富有质感并让人惊艳。另一个展览是来自于画廊的精选,没有任何一幅作品是在1999年之后。你可以看到这些作品如何像孩子一样在这个展览中慢慢成长起来。我也有参与其中,但这是另一个关于二级市场的世界。大家都想看看这些画,我对此也很满意。
而Sprüth Magers的展览展出了我最新的作品,说实话,我也不确定该如何形容。主要是关于天鹅,基本上只运用了线条。我对天鹅本身并不是特别在意,但我确实非常喜欢天鹅。它们美丽、安静,有些神秘。当我在创作的时候,它们的本质不重要,我对那些我已经明白了其价值的事物没有兴趣。我想创作我无法言说之物,我既希望于迷失,也希望在寻回之时雀跃。
2、你进入艺术学校的路似乎即曲折又执着,16 岁辍学,在苏豪区做过一段时间电影剪辑助理,后来在卡姆登的一所成人教育学院学习素描,紧接着在利物浦理工学院学习了一年后,才转学到金史密斯学院完成学业。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提及90年代“英国青年艺术(YBA)”运动,作为达明赫斯特所策划的”冻结“展览中最年轻的艺术家之一,进而正式进入到当代艺术的生态中。对你而言,你是在什么时候明确自己要做艺术家?
Gary Hume: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曾经有过几份工作,当时我觉得自己比老板聪明,但老板却认为我很傻,所以我被解雇了。我意识到我需要只依靠自己的工作。那时我还很年轻,二十出头,并没有意识到可以与别人合作,也缺乏合作的自信。所以我需要一个独自且独立的工作。我想到艺术家就是独立的创作者,于是我决定成为一名艺术家。这些展览都非常成功,它确实让我成为了一名艺术家,只是很显然我那时并没有赚到任何钱,因为这些画作都以很低的价格出售了,但是它开启了我的职业生涯。就像我们今天能够这样围成一团坐在一起,都是由那个展览开始的。
3、在你的作品中能够捕获到一种影像感,例如在之前展览的作品《水彩画》、《群岛 3》中唤起的“重曝“感,2022年个展“双花”的系列作品中一种“决定性瞬间”下对于“事物如何相遇”的抽象表达和提取,某种程度上它呈现出超越现实和平面之上的“不动声色”。而在这次的展览中,你试图让人注意到大自然的时间性,请你分享一下背后的想法,以及在创作中,你是如何处理时间?
Gary Hume:直到最近,或者说几年前,我一直认为我的绘画是对世界的瞬间捕捉,但我并没有完全做到,我只捕捉了片段,将其存于画布之上,剩下的部分仍在那里,在画布之外。 当我看这些绘画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画布的另一边,而不是像许多艺术家那样把整个世界展现在一幅画中。现在我已不试图呈现世界的某个瞬间,我不再那么做,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再制作图像。虽然我以前对图像、对我看到的图像非常感兴趣,但现在的我更倾向于制作一个物体。所以我创作的这些绘画更像是降临之物而非我所捕获的图像。
时间是非常、非常难以把握的。我不想像个插画家一样描绘时间,也不想用时钟去表现时间。我希望画面本身能让人感受到时间的存在。就像你在大自然中,安静地坐着,观察一片看似平凡的树叶,树叶本身能让你能感受到时间,情感也会因此而被触动。但树叶并没有“描述”时间,它不是时间的插图,而是时间本身。这很像佛教的思想。这就是我的画作——我并非在描绘,而是试图像你捡起的一片树叶。
4、作为一名长期从事抽象艺术30多年的艺术家,你认为“抽象”的本质是什么?
Gary Hume:我从未真正在意过抽象或具象的问题。对我来说,这一直是个多余的争论。艺术家们都相信自己掌握了答案,每个艺术家群体都会与其他群体争论,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解决了问题。而我一直觉得这很愚蠢,问题不在于画什么,也不在于所谓的“真理”。没有唯一的创作方式。对我来说,如果它看起来像一个人,那就是一个人;如果看起来是抽象的,那就是抽象的。至于这属于哪种表现形式,谁在乎呢?抽象也好,原始也罢,我不在意。
5、在这次的展览中,你给出了一个开放的形式,呈现出自然、死亡和悲剧的特质。在你近期的其他作品中,也可以看到一种时代心迹下的不安感,它们像幽灵般悬浮在画面之上,这和当下世界格局中的动荡息息相关,任何一个人似乎都无法脱离其中。你认为艺术家要如何平衡伦理与美学?
Gary Hume:我一直在创作一种能让人感受到自己具备爱的能力、恐惧的能力,并渴望生命的作品。这是我在道德上所追求的创作使命。我试着让无法相信这一切的你认识到在这样一个世界活着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你真实的活着,你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这是不可思议的。你好,你就在这里(Hello, you are here)。
6、我似乎可以在你的作品中看到你对西方绘画范式和中国古典绘画的兴趣和影响,中国画和抽象之间有着特殊的传统,包括对于负形的使用。能否分享一下你是如何从传统、日常生活或外界环境中获得灵感,并将这些灵感转化为独特的审美表达?
Gary Hume:对我而言,我并不以任何直接的学术性的方式,比如对中国和日本的书法、绘画的兴趣。我喜欢黑色,喜欢平面、喜欢垂直感和绘画空间中所缺乏的三维空间的深度。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兴趣所在。所以我去到博物馆,并且感叹它们太棒了。于此同时,很大程度上我也并不惧怕,例如我可以画一幅牡丹,它在某种程度上只是色彩叠加在另一个色彩上的一种纹理,你可以在它们之间找到一定的相似性。所以我不害怕这么做,像很多艺术家害怕被人批评的那样,认为你是在做装饰艺术,我觉得不,你就是在创作。
7、可否分享一下你这次在英国伦敦国家剧院的委托装置以及背后的创作过程,在结合时尚品牌与艺术机构的双重背景下,您是如何平衡个人审美与商业合作的需求,并赋予作品独特的艺术表达的?
Gary Hume:Daniel Lee之前看过这个作品,他很喜欢。然后我们讨论了如何实现这个想法,而我正好拥有那些作品。于是我们商量如何一起策划一个精彩的展览。基本上,我是在跟随Daniel的愿景,同时融入了我认为能让展览更加出彩的部分
8、你是如何打造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Gary Hume:我早上起床,穿上沾满颜料的衣服,然后去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