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忠雄的艺术人生,《艺术新闻/中文版》
Tadao Ando's artistic life, The Art Newspaper
位于广东顺德的和美术馆在 2021 年 3 月 30 日正式开馆,迎来首次以艺术为主线的建筑师安藤忠雄(Tadao Ando)大规模个展“超越:安藤忠雄的艺术人生”,在安藤设计建造的美术馆空间中以“超越艺术”“超越光”及“超越安藤” 三个篇章引领观众从新视角发现安藤在艺术上的思考与创造。
展览由美术馆的三楼开始,与常规路线所不同的是,观众得以先进入到美术馆的内部空间,也是建筑最具代表性的以螺旋楼梯为核心的挑空中庭,穹顶中投射的自然光将其包裹,让空间多了一丝凝聚与神圣。如果顺着中庭的楼梯拾级而上,立体的”圆“将伴随视线偏移,营造出层次丰富的旋转空间,赋予建筑序列的变化效果,并与建筑外部的“圆“相呼应。在和美术馆的建筑中,它将安藤忠雄长期考虑的光影关系、几何形式,以及代表性的清水混凝土材料进行融合,并结合美术馆所在岭南地区所特有的亚热带气候特性,构建出具有地方特色的建筑语言和表情。
展览第一单元的“超越艺术”,呈现了安藤忠雄为巴勃罗·毕加索、埃斯沃兹·凯利、杉本博司等 10 位艺术大家经典之作所度身设计的空间,重新释读空间与艺术之间的关系,也勾勒出安藤忠雄在不同时期和时空与这些艺术家的遭遇和交往。它也许指向了创作上的想法与意图,或历史的向度,或价值观的相互激荡,或勾连出建筑与场所、历史、社会的关联,并在彼此的对话中孕育出真正的创造。
展览由两面弧形墙开始,犹如层层包裹的漩涡,展示了白发一雄的足绘作品和吉原治良用墨水在纸上创作的实验性探索,除了与吉原治良极具代表性的”圆“系列绘画相呼应,也和建筑空间形成对话。如果将时间拉到一九五四年,以吉原治良为中心所组成的具体美术协会诞生了。60年代正是日本现代美术发展的时期,与这些前卫艺术家的交往,让当时正处于社会转型动态生活之中的安藤,通过新一代艺术家对于时代的感受变化寓于艺术形式的探索,重新理解传统美术的概念,并在这个过程中思考如何给予自身的艺术语言建立表达。
安藤忠雄曾在巴塞罗那地区的旅行与毕加索的作品相遇,并捕获到蛰伏在画作之中的“愤怒”元素,以及艺术家对于探索造型表现所做出的尝试。1965年安藤忠雄在巴黎某画廊见到过毕加索本人,并认为其具有大猩猩般耀眼的野性,因此才能在一生中数次爆发,探索出各种艺术风格。这种人类共通的情感、暴力和倾诉的本能,也让年轻时期的安藤开始思索从事建筑工作时,如何在业主与社会之间建立平衡的基础上,合理呈现出建筑师的情感表现。这次在美术馆展出的大尺幅油画《男人和女人体》来自和美术馆馆藏,是毕加索晚年杰作,安藤忠雄将建筑空间流畅的线条打破、解构、重新组合,并嵌入毕加索的绘画,从而形成带有“立体主义”特征的空间。
在安藤忠雄的建筑实践中,不乏与艺术家的深度合作。例如安藤忠雄和李禹焕最重要的的合作是2007至2010年建立的李禹焕美术馆,作为日本当代艺术运动“物派”(Mono-ha)的发起人和重要的理论奠基者,其背后所关注和重视自然“原本状态”的思想和安藤的建筑理念具有一定的契合。建造位于直岛现代美术馆时,也让安藤体验到建筑与艺术家之间的激烈合作与共鸣。最早参与直岛项目的艺术家之一理查德·朗正是这样一位建筑中的“闯入者”,“他的雕塑仿佛在‘轻轻地触摸地面’,便与自然连接在一起。”安藤忠雄在介绍中这么说道。
空间的五感体验
安藤曾提过当时读到柯布西耶的《走向新建筑》时,里面“年轻时代的旅行具有深远的意义”这句话,促使他了去西方游历。旅行对于安藤的意义,不单是完成一个建筑师的自我学习,通过五感来体验空间,理解建筑,同样,“‘旅行’不仅仅是身体的移动,在旅行中,多余的不需要的东西被甩掉,面对轻装的自己,反反复复地进行思考,这样就会逐渐使自己坚强起来。”安藤说道。展览的第二章节“超越光”,通过手稿和影像,展示了安藤忠雄运用“光”进行艺术创作的轨迹。在此之前,不得不提到对安藤忠雄最重要的一段旅行。
1965年,24岁的安藤从大阪到横滨,再到纳霍德卡,经由西伯利亚铁路到莫斯科,一路南下到巴黎,最后从南法搭乘客货两用船绕经开普敦,到达马达加斯加、印度和菲律宾,最后返回日本,为期七个月。也是在这段旅程中,他不仅完成了与现代主义建筑大师柯布西耶的作品相遇。一路上所遭遇的西方文明和西洋建筑,也让他看到了当时西方建筑所面对的瓶颈与挑战。而正是在旅行中获得的批评性、创造性意识,为其后来的创作提供养分。展览通过安藤的手稿呈现了这一旅行中的思考轨迹和与“光”的相遇,其中包括勒托罗纳修道院、圣家族大教堂、朗香教堂等经典建筑。
安藤建筑中所使用的纯粹清水混凝土和最低限度的几何结构元素排除了多余的色彩和视觉要素,为光线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载体,不仅呈现出光线的细微变化,也让人在空间中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而光线,正是安藤对于建筑内在性格的一种探索。因此,在“超越光”的单元,通过安藤所建构的极简空间架构,实现了一场建筑与光的相遇。展览中的一段影像,来自于美术馆馆方在过去一年所拍摄的建筑空间中的光影变化,不仅呈现出自然的剪影,也将四季的景色引入到建筑中。安藤在内部空间与外部空间所制造的连续性体验,让建筑本身得以完整。
行至二层展览的末端,观众拾阶而下,被空中的声音所吸引。在展览终章“超越安藤”中,呈现了他以木材、玻璃、摄影等不同媒介所创作的作品,其中包括运用铂金印相技术将其手稿与摄影完美结合并呈现的“ANDO BOX”。安藤在这些摄影和创作手稿中展示了诸多建筑的片段和局部,也揭示出其如何基于自然、几何形状和材料基本组成元素的设计方法。
美术馆的一楼大堂,按照1:4的比例复刻了安藤地缘艺术的代表性作品:地中美术馆。地中美术馆于2004年建成,位于日本濑户内海离岛直岛,安藤在不破坏地貌的情况下,将现代美术馆完全放入地下,并通过几何式的天窗,最大限度地将自然光引入室内。安藤曾提到:“建筑要呼吸,要融入周边的风景里需要一定的时间。有时在竣工后的时间里,建造者如果不主动地尽到责任的话,建筑就不会按照想象去 ‘成长’。在这个意义上,我花了30年的时间,在一个岛屿上建造了7处建筑。”。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看到安藤对于建筑的提问,建筑如何在人造与自然、个人与社会以及现在与过去之间找到一个重叠点,某种程度上说,这是提交给和美术馆的挑战。撰文/卢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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